往后靠:“褚大人来得巧,正赶上我与这位小娘子商量‘成全’你和玉柔的事呢。”
褚溯塘没理他,大步上前。攥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那力道不算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将她从满堂酒气里拽了出来。
山茶踉跄着被他拖着走,手腕被攥得生疼,却不敢作声。只听见身后世子爷的冷笑声追出来:“褚大人这是急着护食?可惜啊,人家可是主动来求我的……”
褚溯塘攥着山茶的手腕穿过长街,两侧红梅被夜风卷得纷飞,落在青石板上,像泼翻的胭脂,又被接踵而至的雪粒掩成斑驳的红。他青白衣袍下摆扫过结霜的地面,带起的碎冰溅在山茶手背上,凉得她指尖发僵。
山茶被拽得踉跄,手腕上的红痕漫过腕骨,像道被梅汁浸过的印子,疼得她睫毛上凝着的泪珠摇摇欲坠,却始终抿着唇,没让抽噎漏出半分。
到了街口那株最大的红梅树下,他骤然停步。山茶收不住脚,撞在他背上,松墨般的长发扫过她的脸颊,混着梅香与雪气,她刚要稳住身形,就被他抬手甩开。
“谁准你去的?”他转过身,墨砚似的眸子在落梅影里沉沉浮浮,松烟眉峰蹙成道浅痕,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却裹着冰,“世子府是什么地方,你也敢闯?”
山茶踉跄着退到梅树边,枝干上的红梅落了她满身,泪水终于滚下来,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斑:“我见您总在梅树下站着……望着世子府的方向……若不是因我借银的事,表姐不会……我想着,若能劝她回来,……”
“帮我?”他冷笑一声,声音里淬着冰碴,落在雪地上都能砸出坑来,“若我今日没撞见,你打算如何?当真要褪了衣衫陪他饮酒?还是要跪在地上求他开恩?你难道不知他府里的姬妾,哪个不是新鲜几日就被弃如敝履?!”?”
“我……”山茶攥着沾了梅瓣的衣袖,指节泛白,“我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您眉头总皱着,像结了冰的湖……”
他忽然抬眼,目光落在她被红梅映得发红的眼角,喉间滚过声极轻的嗤笑,却比怒斥更让人心慌:“我的眉头,轮不到你来操心。”
风卷着红梅掠过他的衣襟,青白衣袍上沾了几点艳色,像幅被泼了朱砂的素画。“回李家去,”他别过脸,声音淡得像雪,“往后管好自己的事,不必再出现在我面前。”
红梅落了满身,山茶望着他青白衣袍上那几点刺目的红,忽然攥紧了袖角,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梅枝:“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入不了您的眼……可我只是……只是不想欠您太多。”
褚溯塘的背影僵了僵,墨砚似的眸子在灯笼光里暗了暗,却没回头:“我借你银子,从没想过要你还什么。”
“可您因我与表姐生了嫌隙,……”山茶的泪水又涌了上来,混着脸上的雪水往下淌,“我很愧疚……”
他终于转过身,松烟眉峰蹙得更紧,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烦躁:“我说过,我的事与你无关。即便没有你,她也会寻别的由头闹脾气。”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早点回去吧,别再来世子府,更别再插手我的事。”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山茶的心。
褚溯塘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那里面盛满了委屈,瑟缩又可怜。却故意装作没看见,他望着她单薄的背影要转身,他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后悔,又像是别的什么。方才话说出口的瞬间,他就有些懊恼了,可话已至此,再收回反倒显得刻意。他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可一想到她竟敢独自一人闯入世子府,那般不知深浅,他就压不住心头的火气。这火气里,有对她自作主张的恼怒,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后怕。
话音刚落,头顶的红梅枝“咔嚓”断了截,簇着雪的红瓣簌簌落下,砸在两人脚边,像堆烧尽的灰烬。
山茶回到李家时,衣襟早已被雪水浸透,贴在身上像层冰壳。跨进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撞见的便是婶母嫌恶的眼神:“又死哪儿去了?!”
她没力气辩解,默默退回自己那间堆着杂物的小屋。她蜷在冰冷的床榻上,把脸埋进膝盖,白天在暖阁受的屈辱、方才在长街听的冷言,此刻都化作尖刺扎进心里。原来她豁出脸面去做的事,在他眼里不过是多管闲事;原来她小心翼翼护着的心意,终究只配被踩在雪地里。眼泪无声地淌,打湿了粗布被褥,也浇灭了心底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