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是怎么知道的?”
衡弃春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曾在幻境里亲历此事,只淡淡地讲述,“你知道真?相后,第一反应是做什么?”
老仆噎了一下,“是……”
“是找到了溪娘。”衡弃春替他答,“是你暗中将溪娘接回?府中,与她里应外合,试图替谭萋萋报仇。”
衡弃春闭上眼,眼前一幕幕得闪过幻境中的画面,“可惜虚生子以死咒封存了谭萋萋的魂魄,又带走了谭承义,以至溪娘连报仇都束手束脚。”
看去神情痛苦,而跪坐在一侧的溪娘却?自始至终都在流眼泪,珍珠溅到地面上的声音不绝于耳。
衡弃春忽然叹了口气,抬眼一路向外看去,越过重重门幢,看向那条甬深的长巷。
他设身处地,恍惚间以为自己仍是溪娘,“所以她神智渐失,逐渐成了百姓口中的疯女人,将怨气附着到更夫身上,试图扭转时间,找回?她的女儿。”
“气候异常,暑热频发,婴孩夜啼,人心惶惶。一家之祸,危及千万生灵。”衡弃春面露不忍,“你可知有?多少人死在这场旱灾里?”
这句话不太像是在问?老仆,老仆自然也答不出来。
楼厌同?样没有?出声,他怀里的貔貅幼崽不安地动了动,攀到楼厌的肩膀上,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懂的声音说出一个数字,“咻咻咻!”
上古神兽通灵晓命,知道人界的死伤并不稀奇,但楼厌听清它说的是什么,却?整个人都震在了当?场。
上一世的他唯恐天下不乱,率领无数妖魔屠戮仙界,死伤不计其数。
他从?未觉得那些人无辜,连他的师尊一并算在其中,他甚至觉得那是罪有?应得。
可这一次,他却?由衷地感到一丝可惜。
沉默之际,衡弃春含着隐忍痛意的声音一并传来,“三千七百二十人,无数婴孩夜间惊啼,皆是因此事而起。”
眼看着他抬手掐诀,作势就要对溪娘下手,老仆终于忍不下去,“噗通”一声朝着衡弃春跪了下去。
“仙君。”他死死攥住衡弃春的袍尾,泥泞的汗渍染尽那片纱袍,“夫人只是救女心切,求您高抬贵手!”
祠堂寂寂,带着一丝秋冷的寒风穿堂而过。
衡弃春的白发尽数被风扬起,发丝刮擦在面颊上,将那片泛白的皮肉扯得微微泛红。
他的眼睛清透至极,细看时却发现里面藏着一抹凛冽的寒意。
楼厌第一次觉得,他有?些不像神了。
“我?非公府判官,断不了公理冤案。”衡弃春凝视着兀自哭泣的溪娘,声音平淡,“但十八界有?肃清六界之责,溪娘我必须带走。”
“她已经疯了!”老仆难以扼制地扑上去,死死抓住衡弃春的袍尾,再抬眼时已经隐隐泛出泪光。
他哽咽着说:“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求仙尊放过她……”
事态至此,衡弃春才?终于眯起眼睛,不露痕迹地与楼厌对视了一眼。
楼厌同?样警觉地挑了挑眉毛。
不对劲儿。
如果只是谭府用?惯了的寻常奴仆,怎么会对自家夫人忠心到这个份儿上?
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楼厌两步挪到近前,拨开老仆的手将人拽了起来,审视问?:“你与溪娘是什么关系?”
老仆满眼是泪,他连忙抖着手捂住脸,“求仙君将老仆带走,不要再问?了……”
那阵悲恸的哭声在这间祠堂里“呜呜”响起,隔着谭王氏的尸体,隔着已经疯魔的溪娘,隔着以匡扶天下为己任的两个仙君,发出悲切的震荡。
溪娘终于动了动。
她循声看向老仆,眼角流尽了最后一滴眼泪,混着血迹的珍珠零零散散地坠到地上。
她不久前刚刚吸干了谭王氏的精气,身上遍布妖气,忽然挪动着膝行到老仆面前,抬头时露出了那双漂亮的杏眼。
楼厌警惕地凝起一道灵力,只等溪娘稍有?动作,便可令她灰飞烟灭。
他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