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宝宁不抽,靠在墙边上听他们瞎聊,一个说来了两次,梦想就是做律师。
一个说去年做生意赔了个底儿掉,被合伙坑了不少钱,“我就是要来学学这个法,以后谁也别想坑我!”
顾宝宁鼓掌,真挺感动的。
有梦想,不白活。
顾宝宁插着兜,烟盒在手里转啊转,早上小姑给自己打了个电话说梦见了姐姐。
顾君兰说的姐姐是顾宝宁的母亲,周淳。顾君兰少女时期总是很黏嫂子的,像亲姐妹。
“你妈让我告诉你,早上别吃饭,一吃东西你考试老要上厕所。”
顾宝宁听了电话笑到差点栽过去,“我妈成了鬼之后这么狠呢?我这考试四个小时,就让我挨着饿,不得低血糖直接从考场里拉出去?”
韩嘉树在边上冷笑,说顾宝宁如今有“专人厨师”了,挨不了饿。
烟抽完了。
顾宝宁的好烟顺滑无比,那两人说这是好兆头,“帅哥你这看着像高材生?不然你让我握个手沾沾运气?”
顾宝宁背着手笑,一双眉眼朝气又惊艳,不像律师像明星。
他这手握不得,怕别人多想以为自己多金贵,解释着说千万别沾自己:
“命差着呢,家破人亡没爹没娘的……我妈在天上还不省心,要托梦。”
他自是有一副好嗓子,沉着悦耳,开起玩笑也没有半分让人局促的意思。
那些考题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走出门的时候顾宝宁瞧见了路对面的车。
汤问程靠在车边上等他,环卫工人拿着扫帚到他身边,汤问程还从地上捡了个瓶子递过去。
顾宝宁想他真是好,好的没一点儿缺点。他爸妈要是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托付给了汤问程,也该高兴的。
于是墓前他花了半个小时给离世的家人们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三座墓碑有他带过去的三朵小花,姐姐的最漂亮最齐整。
“妈,姐,有件事儿我得和你们交代一下。”
他鼓起勇气清清嗓又被汤问程打断,“你爸呢?他不听?”
顾宝宁横他一眼,“咱们家家庭会议你别插嘴。”
汤问程说行,跟保镖似的站在一边。
顾宝宁起初跪着,没有十秒膝盖难受,索性就坐边上了。
他手一伸给老妈看腕上的手表,母亲的照片温婉动人,眼睛里总是不忍苛责。
“汤问程给我买的,可贵了。他还在梧桐路那儿给我买了房子,送我去滨大念了书。妈,你说得没错,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又好又有钱,这样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周淳还活着的时候很喜欢汤家那个男孩子,有礼貌,长得好,对小孩儿也有些耐心,爱带着宝宁在客厅里看书认字。
虽然周淳不知道,汤问程只是很享受顾宝宁坐腿上不超过五分钟就会睡着的样子:
睡着了的顾宝宁蜷起来像玩具,汤问程会观察他翘翘的鼻尖连着唇峰,呼出猫一样的声响。
“我本来觉着这么好的人该给我姐的,可惜了他们俩谁也看不惯谁……”
“我和他,怎么说呢?”
顾宝宁在想该怎么开口,汤问程蹲下身看着周淳旧日的面容,依旧温柔清晰:“阿姨,我是汤问程。”
“要跟你们说声抱歉,宝宁这辈子成不了家了。人生路还很长,他要陪着我,我也得照顾他。从前顾家的房子我买了回来,打扫得差不多了。你们要是真的在听,还能和云真一块儿回去看看。”
顾宝宁闻言抬头看他,眼睛里是涟漪过后的波动,像风吹过转而就恢复了原貌。
他对这个举动下了个简单的定义——“浪费钱。”
什么回不回来?怎么可能?
真回来了仨鬼站跟前儿不得吓死?
顾宝宁笑了笑,“臭显摆呢……有点钱老乱花,跟鬼也要显摆……”
他凑到顾云真的面前,擦了擦她的照片,将脸颊靠在墓碑上,冰凉凉的。
他不知道姐姐在停尸房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凉,汤问程没让他去看最后一眼,怕他记一辈子,也怕他的魂魄被顾云真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