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雪至别开?头,刚要说吃饱了,被他这么敲锣打鼓大肆表扬,抿了下唇,又勉强吃了几口。
“好?阿雪。”迟灼亲他嘴角,三两下解决掉他吃不完的那一小碗面?,扯了纸巾替靳雪至擦,又把人搂紧了点,“就这么慢慢养,不着急,知道吗?”
“咱养个年、七八年,你身?体就好?了……你别老那么拼命,劳逸结合,咱们的钱够花了。”
靳雪至靠着他,睫毛颤了颤。
迟灼摸了摸他的肚子,觉得没之前那么凹陷得吓人了,就又把人抱回卧室,也不松手,慢悠悠地晃,让靳雪至蜷在他怀里打盹。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小灯,暖黄色的灯泡,灯罩是靳雪至当初用融掉的纸浆自己做的。
破了个窟窿,还在用。
迟灼靠在床头,怀里蜷着只吃饱喝足的猫,也有点犯困,下巴垫在靳雪至的头顶,睡着了。
……又做了个梦。
这次的梦好像是从抽屉里钻出来的。
那个曾经被他摔烂、又灰溜溜修好?的抽屉——吱呀一声打开条缝,里面?钻出湿淋淋、脏兮兮、一瘸一拐乱七八糟的毛都贴在身上的小猫崽,小得能捧进手心。
怀里的猫不见了。
迟灼三步并?两步追上去,他不敢大声,试着轻声问:“……阿雪?”
猫崽似的梦怯生生的,迟疑看着他,迟灼连忙拿手捧起来,用体温暖,用袖子擦,看见灰眼睛。
他看见那个远比现在更?稚嫩、更?小的,挨打后抱着胳膊蜷缩在车间角落的靳雪至。
十三岁?十岁?甚至更?小。
工头的靴子狠狠踏落。
迟灼几乎是暴怒地冲过去,他把那个工头掀翻在地上,一拳接一拳地暴揍,他护着小小的靳雪至,掐着那个该死的王八蛋杂种狠狠往水泥地上砸,指节很?快就血肉模糊,他的视线被血色模糊,怒吼着逼问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的身?体僵住。
他看见工地悬挂的标志,看见工服上的印刷标记,满眼都是,都是,最可怕的梦魇。
他看见刚才耀武扬威、现在半死不活的工头,靴子上那个刺眼的金属烙印。
「迟」
冰凉的手穿过梦境,挡住他的眼睛。
他听?见靳雪至那时候对他说的话:“迟灼。”
那声音冷静、冰凉、清晰分明。
“不关你的事。”
……
迟灼从梦里惊醒,剧烈喘息,迎上安静冰凉的灰眼睛。
冷汗浸湿了整个后背,睡衣紧紧贴在背上,冰凉刺骨,他张嘴却发不出声,只有一股腥甜味,喉咙像是被什?么铁锈之类的东西糊住。
靳雪至轻轻皱着眉,抚摸他湿漉漉的短发:“阿灼。”
这大概是靳雪至表达关心的极限了——靳雪至特别担心迟灼的时候,就会稍微蹙起眉,用那双平时冷冰冰的灰眼睛,这样看着迟灼。
就会不连名带姓叫迟灼的名字。
至于靳雪至要说什?么,就需要迟灼自己翻译了……比如现在,靳雪至就是想说“怎么总做噩梦。”
气氛太?僵了。
迟灼吃力?地试图讲点什?么笑?话。
……讲不出。
他去摸靳雪至的右手,一遍一遍抚摸,发抖的手指隔着睡衣的布料,摩挲那个变形支出来的骨头。
他哑声问:“因为我家吗?”
靳雪至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下,迟灼太?熟悉靳雪至,这样细微的反应,就已经是答案了。
过了一会儿,靳雪至轻声说:“……迟灼。”
迟灼眼睁睁看着他的猫离开?他,用带着旧伤的手臂撑着,坐得很?直,脊背锋利,不像柔软的云了,是睚眦必报的靳律师。
是利欲熏心的检察官靳雪至。
“我接近你,是因为要复仇。”靳雪至垂着睫毛,声音很?轻,又残忍得像判决,“我活着是为了这个。”
迟灼皱紧眉,废话,他当然知道靳雪至接近自己是别有用心,他不是要问这个,他想打断靳雪至。
冰冷的手指拦住他。
“我不是无辜的人。”
靳雪至还没说完:“东西是我偷的。”
十岁的靳雪至,偷了工厂的废料出去卖钱,被工头抓了个正着。
迟灼急着要说话,他要说很?多话——比如狗杂种的让十岁的小孩子去搅那该死的几千度的钢水就是犯罪,比如靳雪至偷点东西怎么了,就该把那个该死的吃人的工厂炸了,比如他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他不是问靳雪至这个……
迟灼现在终于知道当时靳雪至咽回去的话。
“不论怎么说……”靳雪至的手指冰凉,盖在他剧烈发着抖的、灼烫的嘴唇上,冻得他生疼。
“我是在利用你。”灰眼睛冰凉清明。冷静得近乎残忍,靳雪至慢慢地说,“我偷了东西,所?以被惩罚,这是活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