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中走读三年就这样度过,没什么关系,也平安无事、全须全尾活到了大学。
可他脑海里却忽然钻进一个新奇的念头——至少放课后回到寝室,还有个出门上课都得一级戒备的、一直整洁干净的、扔垃圾很努力的舒翊。
纪珂在无人注视的地方浅淡地笑起来,他慢吞吞下楼,忽然对他的怪人舍友产生了一丝可悲的依赖感。
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可纪珂就是灵光乍现蓦地回想起来,舒翊的样貌实在是有些优越的。
行至二楼,纪珂继续往下走去。
然后他脚步一顿,说不清为什么又回头折返,稍稍加快步子找到201往里看了一眼——便怔怔地愣神在教室门口。
小教室没有那么宽敞,舒翊独自坐在狭逼的角落,身后大窗没关,原本呈水绿色的窗帘染了一块显眼的陈旧墨迹,布片被风吹得鼓起,又骤然收回去抽在窗框上。
舒翊脸色差劲得吓人、凶得吓人,他桌面上已经扔了一团又一团的消毒湿巾,却仍然不停不休,一遍遍擦拭自己皮肤发红的手。
纪珂回过神来,快步走到舒翊桌前,像未经考虑,又像深思熟虑——非常轻、非常迅速但带有制止意味地,把舒翊的一丁点长袖袖口捏紧一拽——又好似什么都没做一样很快松开。
“舒翊。”纪珂对舒翊说,“我们回去吧。”
舒翊如梦惊醒,张皇抬起眼,紧皱的眉头彰示他的焦躁,好几秒过去才慢慢舒开,乌黑的眸子透出不难察觉的茫然。
“……纪珂?”舒翊疑惑地叫了一声。
纪珂抽出舒翊手里的湿巾,很注意地没有碰到舒翊的手,怕舒翊更加不适,动作也很快,而后又囫囵收掉舒翊桌面所有的湿纸团一并捏在掌心:“这些我拿去丢了。我们走吧。”
第6章 羡慕
回寝路上,舒翊一言不发,纪珂就和他一起沉默,说不清是谁陪着谁。
直到缩回寝室安全区,舒翊才慢慢把他吓人的脸色收起来。
关上门,舒翊短暂靠了靠他干净的桌沿,向纪珂解释自己的状况时显得生硬又为难:“纪珂。我时不时会这样,很麻烦。”
纪珂回过头,想了想:“也没有麻烦到哪里去。”
纪珂自认为和舒翊的困境殊途同归,谁也不比谁合群,谁也嘲笑不了谁,因此谁也不好随口安慰谁,措辞十分中规中矩。
但舒翊还没意识到纪珂被围困在哪里,毕竟一个人温和无害却独来独往,不一定非要有过创伤,也可能是单纯不喜欢社交,舒翊没有足够的蛛丝马迹去指证纪珂属于哪一种,所以他只是看着纪珂的眼睛、听着纪珂的话半信半疑点头。
肤浅来说,单凭舒翊的长相,他成长到十八岁以来并不至于连一个对他示好的人都遇不到,纪珂的话其实算不上多么特别。相反,“爱干净挺好的”、“我不嫌你麻烦”,甚至是“你这些习惯很可爱”,诸如此类或逢场作戏或表达善意的话,舒翊也听过许多。
但他和正常人总是不一样。
舒畅故作老成的人生指引也有可取之处,人与人之间的和平友好交往需要建立在有来有往的好意上,但舒翊回应起那些好意时,总是笨拙、勉强又疲惫。
正常的“爱干净”是令人喜欢的,他的“爱干净”是令人受伤的。
舒翊不记得他当年还拥有亲密玩伴时是几岁,也不记得从哪年起他和周围人的关系都变得疏远。他记得最清楚的,只有同学慌忙缩回去的手、接不上话时的尴尬表情、不经意撞破“和舒翊相处非常累”的那些话。
所以舒翊不是怀疑纪珂所说的。
只是……纪珂宽容而善于保持社交距离,但这与“舒翊很麻烦”是互不干扰、彻彻底底的两码事。
“舒翊。”纪珂没有多么关心舒翊的心声,他只顾着远远朝舒翊摊开掌心,认真询问,“这些是可以丢掉的吧?不好意思,我刚才擅自拿的。”
纪珂摊开的掌心里,是攥了一路都没想起要扔掉的消毒湿巾。
揉皱的纸巾不再受到压力,舒展开来,绽开的模样像长相潦草但胜在洁白无瑕的花。
舒翊却忽然感到微妙的难堪,像终于回神发现自己身上最令人厌弃的部分还被人抓在手上:“你一直拿着?那是我用过的……很脏。”
酒精已经挥发掉,白花上残留一些有机溶剂的气味和纪珂的掌温。
纪珂乖驯地把湿巾扔进垃圾桶,顺应舒翊的话:“好吧。我洗个手。”
舒翊微愣。
他其实很担心纪珂会说“不脏”,因为一直以来,那样的话都在直白地戳穿着他与正常人的差异和不同。
纪珂没有说不是安慰但听上去像安慰的话,舒翊这些不值得提倡的行为习惯就在纪珂这里得到了应允。
纪珂去阳台洗了手,没有到处甩水,扯了一张抽纸稍微擦了擦。抽纸质量还不错,不会一扯就掉渣,沾水也不掉。
舒翊观察、回想纪珂的一举一动,暗自估量自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