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小手紧紧地拽着他父王的衣袍。
一大一小,于这夜色之下,伴着星光,在秦王宫内的连廊缓步前行。
扶苏仰头,软乎乎地问,“父王是特意来看我们的吗?”
“寡人恰好路过。”
“可是父王的寝宫不在这里。”
嬴政脚步微顿,低头俯视着身侧的小孩,轻笑道,“寡人真是来看你们,那你又该如何?”
“那我很高兴父王愿意来看我们,也庆幸自己没有早睡,不然就见不着父王了。”
“寡人不是同你天天见面么?”
“这不一样,您愿意过来,是因为喜爱我们。”扶苏红着小脸,不好意思地道。
嬴政哑然失笑,“这也是太后教你的?”
扶苏摇头,“大母只告诉我们要学会表达自己的喜爱。”
“那今日寡人便教你,为君者还需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我忍不住怎么办,我真的很喜欢父王,也很喜欢大母,还很喜欢子婴”扶苏掰着手指细数着自己喜欢的人,他感觉自己做不到将他们视作一样。
“隐藏自己的喜怒并不代表没有喜怒,而是要让别人看不穿,摸不透。”
嬴政无奈解释,对上扶苏懵懂的小眼神,感觉同他讲这些等于白说。
“这些你将来会明白的!”
扶苏耷拉着脑袋,恹恹地问,“父王,我是不是很笨?”
嬴政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资质尚可,只是缺了些历练。”
扶苏聪明有余,但见识太少了,太后亦或是他,都将扶苏保护得太好,以至于他并没有见过真正的这个世界残酷,甚至子婴在对待问题的时候都比他强上不少。
嬴政一方面希望扶苏快些成长起来,另一方面又觉得让他去面对那些纷争为时尚早。
扶苏小拳头紧紧握着,认真道,“我可以的,我也可以做很多事!”
他在雍城的时候就有帮助大母种地、算账、写书,大母教他的,他全部都学会了。
嬴政哈哈大笑,“那再等你长大些,寡人就让你当个小吏如何?”
“那我要长多大?要比您还大吗?”扶苏歪头,有些为难地问。
父王实在太高了,他垫脚也才到父王的腰带那里,要长得比父王还高的话,那他得吃很多很多饭,等很久很久才行。
“等你能将秦律背下来,寡人就让你去任职。”
“那一言为定!”扶苏伸出小手指头,嬴政心领神会地同他拉钩。
扶苏又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嬴政不觉得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但还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韩非子想见父王,只是他这几天又生病了。”扶苏小脸紧皱,显然十分担心韩非子的身体,他仰着头,“您要去见见他吗?”
“他要见寡人,可有说何事?”
“老师没有同我说。”
嬴政嗤笑着:“明日寡人会召——亲自去见见他。”
扶苏乖巧点头。
嬴政的寝宫同他这个人一样,严肃又精致。
蟠螭纹饰暗隐璧上,地面铺设着光可鉴人的青石,四周缀以立人嵌丝错金铜灯,中间一盏青铜瑞兽香炉,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影璧前设有青铜剑架,中间赫然放着那柄秦王剑,另有几柄其他的宝剑成列其中。
他的床榻极为宽大,通体覆玄漆,刻着蟠螭纹饰,以金制的兽首点缀,榻面铺设多层,覆以玄色的锦被。
嬴政还从未跟小孩一起睡过,他指着床榻的一角,“你就睡这,不许乱动。”
“哦!”扶苏利落地爬上床,乖乖给自己盖上被子,整个人看上去老实得不行。
寝宫内的烛火暗了下来,扶苏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嬴政,“父王。”
“嗯?”
不一会,又窸窸窣窣地传来他的声音,“父王?”
“有事?”
微亮的烛火之下,扶苏揪着被子小声道,“父王,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和子婴说大母不要他的话了,子婴会伤心的!如果大母和父王哪天不要儿臣的话,儿臣也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