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却伸手,顺从向外。浮舟在逆转季节的秋风里叹息,对空气说:“那我们走吧。”
于是风暴中桂子摇落化蝶,抖散的鳞粉为她揭开眼帘,此前未目睹过的景致,现在纤毫毕现如画卷。
浮舟看见了,门外长廊蜿蜒,竹林幽深,旁边有一潭深水;身上陈旧里衣,柔软曳地。低头伸手,一双娇小的手从袖口探出,前后翻覆。
这是主人首次在尘世中见到它。浮舟甩甩手,步入花雨,头也不回,被金色香风带走。
……
宿傩在路中隐约感到不同寻常,但左右与平日并无不同。
直至靠近庭院时,一片哗然骚动,他的视线随众人的议论难得向上,仰望天空。那里有是裙角纷飞、被金蝶簇拥的浮舟。
她在夕阳里向天上飘,宛若神女。
似有所感,浮舟垂眼,与地上的宿傩遥遥相望。她第一次看见了他。古怪的四臂的男人,紧随其后的白发侍从。
而宿傩在她回首时,看见两只在浮舟面上遮眼的蝴蝶,振翅如眼睫眨动。圣洁美艳的女人陷于鳞粉中,及腰未束的黑发在天空铺开一道扇面。
他见到天上的人对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没理会议论纷纷的人群,宿傩回到庭院,见到了廊中拖曳到室内的三层外衫,还有不知何时遗落的遮眼缎带。
如果天幕是河流,那云层是舟,如今一切都明了:浮舟划开夕阳的波纹漂走。
宿傩沉默弯腰捡起缎带,上头还有其主人残留的桂花香。很快,庭院里雪消风平,天上剩一轮摇摇欲坠的太阳。
或许又过去了两天,也或许是三天,于一个有月亮的夜晚,宿傩在屋外竹林里找见了身着单衣的浮舟。
她没了呼吸,沐浴雪中,手上泛青色,脸庞苍白。
表情不必看,定然是平静的。宿傩又想到她那天问他斩首是否有趣的事情了。
他向来不言说悔恨,只把人抱到廊边。行动过程中,宿傩发现她手中握着一物,只可惜攥的死死的,想不损坏她而使之张开手,绝无可能。
要说惊心动魄的美貌,浮舟是没有的,偏偏次次让人挂怀。
宿傩自己也奇怪这份执迷的态度从何而来。细数过去如梦般的记忆,未见她有多么端庄或高雅,而他一贯不屑于轻佻的风月多情,直来直去随心所欲的生活才是他的选择。
可情爱之事的确……遇到了总是不免上心。
宿傩分明已经堪称盲目地忽视了其中诸多不合理之处,还为她心中的忧愁而在白日里刻意离开,好让浮舟独自消磨时间。
未料她还是自处时有了决断。
宿傩的思量被濡湿的衣衫打断,他注意到枕在他腿上的她的手里化开一滩水,还有块滑落出她僵硬手心的剔透小球。
这才知道,浮舟手中所握是一团雪凝成的坚冰。
他盯着她灵魂脱体的躯壳,到底哪个才是她?洋溢欢快向高天而去的,还是这个安详静谧的。
但至少他这次不会知道了。
次日,他们收殓了尸体,他把她埋进竹林间。空无一色的白雪之间,只有一池深绿的薄冰,时间也定格在这凝滞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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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这章其实磨了有3个月。第一版浮舟飞天应该2月就写好了,动不动小改一下直到最终发出来。
泡在李商隐诗歌里好一阵子,参考了李贺小传,联想到嫦娥奔月,又想到童话里的升天与死亡和不灭的灵魂之类的议题,然后跑到美人儿蕾梅黛丝被床单卷走。
学杂了……
当然啦,说到死亡还有化蝶的典故,这里采用的蝴蝶意象是古希腊,蝴蝶=psyche=灵魂。
结束后灵魂脱体回到锈湖,却依旧是被禁锢。
再详细讲下乞脑的典故。
《佛说月光菩萨经》讲了一个月光天子的故事。他就叫月光,有两位贤相辅佐,他本人是有求必应的贤王。把宝库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国民一起享用,众人安居乐业。
某日所有臣子都做了噩梦,梦见王被奸人所害。
可第二天月光天子恍若不觉,召见大臣还说:【尽我寿命。施于众生。不得间断。】有生之年都要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