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她看到景非昨在踏入机舱前,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那人回过头。
似乎知道温瑾在那个摄像头前看,景非昨的视线隔着遥远的距离,穿透了屏幕,精准地对上了温瑾那双充斥着震惊、暴怒与难以置信的猩红眼眸。
没有胜利的炫耀,没有刻意的嘲讽。
那眼神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哀,和一种平静而彻底的告别。
下一秒,她决绝地转身,隐入机舱。
直升机舱门迅速关闭,攀升,毫不犹豫地向着公海方向驶去,很快便化作了蔚蓝天空中的一个黑点。
岛屿的警报系统徒劳地嘶鸣着。
温瑾僵立在会议室中,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目标已脱离监控范围,无法追踪”的最终汇报,面如死灰。
这是第三次,当她以为自己徜徉在幸福当中时,觉得景非昨对她有超越“收藏”的喜欢时,想当然认为生命中的神灵下凡、会永远陪伴在她身边时,一切都如幻境碎裂,所有愉悦都被残忍地收回,取而代之的是凌迟一般的痛苦。
她精心打造的囚笼,她视若生命的宝藏,在她最为松懈的瞬间,被她亲手赋予的“特权”击得粉碎。
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地板上,屏幕碎裂开来,如同她此刻轰然崩塌的世界。
温瑾死死咬着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她没有像上次那样在书房暴怒地砸东西,而是冷冷地对周围的人吩咐下去:“找,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她带回来。”
窗外城市的喧嚣依旧,而她站在那里,仿佛被全世界遗弃。
她的太阳,落下去了。
第57章 无常
离开温瑾后的日子,像一杯喝不完的温水,没味道,也不刺激,只是恒久地保持着同样的温度,足以维持生命,却激不起半点涟漪。
在那架逃离的直升机上,景非昨见到了沈知意。后者递给她新的护照和身份信息,一路把她送到了一个地中海沿岸的小国,是个在地图上都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国家。
海岛的那三个多月里,温瑾只对外宣称自己闭关学习,于是林昕还可以偷偷为自己转移了资产,通过沈知意交还给主人。
景非昨本打算只拿走一小部分,她欠着沈知意太大的人情,想把这些当作报酬。
沈知意拒绝了,她说:帮你并不是只为了你,我也不想看到温瑾彻底在孤岛上失去自我。
景非昨没有再多说什么,靠着这些积蓄,在这处新地方开始了新生活。
她换了个名字,一个足够普通的名字。知道“景非昨”在哪里的,只有沈知意、林昕等寥寥几人,偶有沟通,关心彼此的近况。
小国家的小城市,生活质朴,人口简单;白墙蓝顶,日光慷慨。
新的公寓有一间看得见海的画室,在逃离成功的第一个月里,景非昨几乎不敢出门。她每日最大的活动,便是从卧室踱步到画室,再从画室挪到露台。
因为,在那些见不得光的地下世界里,关于她的“通缉令”一封接着一封,种类越来越多,价码越来越高。
所幸,温氏的触角虽长,但暂时还未能完全覆盖到这个偏隅小国。
景非昨也从最初的一惊一乍,到有惊无险,再到最后的镇定自若。一晃眼,便半年时间过去,她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成功地隐匿了踪迹。
她仍在作画。
从那座岛脱离出来之后,景非昨险些失去的技能又逐渐回来了,或者说,回来了一部分。
画布上依旧是充满想象力的色彩,大胆的构图,技法甚至比以往更加纯熟、老辣,带着一种历经千帆后的沉稳。
但是,没有了“灵魂”。
有一部分同行对所谓作品“灵魂”的重要性嗤之以鼻,认为只要技术够高超,完全不需要依赖情感或者故事的表达。
景非昨向来不赞成这种说法。足够热爱和了解的人,自然能听出大师演绎和普通奏乐的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