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了一瞬,很快又被水光淹没,“我哭什么……我为你高兴才对……”
电话里安静得出奇,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像是在等着他坦白。
“我……没哭……”
偏偏这点沉默,让他喉咙里的哽咽再也压不住,和失禁的眼泪一起,混着那些委屈、后怕,乱七八糟的情绪,从他身体里倾泻而出。
“哥。”姜乃的声音很轻,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你怎么了?”
陈君颢摇头,他知道电话那边的人看不见,可他还是在用力摇头,稀里哗啦地吸鼻子,想把那些失控的情绪收回去。
“我没事……”
“陈君颢,”姜乃打断他,“不准瞒着我。”
哽咽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就像气管食管被绞成了麻花,下一秒就能生生拧断。
“我……”
“出什么事了?”姜乃问,“告诉我。”
温柔的声音仿佛是双手,抚过他紧绷的神经,抚进他震颤的心。
那点强撑的伪装,彻底土崩瓦解。
“阿婆……”陈君颢死死捂住不断流泪的眼睛,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出事了……”
电话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吸气声。
“都怪我……”他咬紧下唇,想把哽咽压回去,却只让肩膀也控制不住地发抖,“如果我不那么冲动……如果我没动手……如果我不把那些事说出来……她就不会……”
“……哥。”
“可我忍不住!”他几乎是用气声在嘶吼,每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战栗,“那个畜生!我恨不得杀了他!我、我……”
他说不下去了。
每句话都像个耙爪,把他刨回一拳砸到何星脸上的那一刻,阿婆在他眼前直直倒下的那一刻,那些混乱,刺入耳膜的嘈杂和咒骂,陈君怡那张泪眼婆娑的脸……
最后也只能剩下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气声,和呜咽一并,通过电流,清晰地传到了另一边。
姜乃没有追问,也没有打断,只是沉默地听着。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从陈君颢乱七八糟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现状。
陈君颢打了人,因为一个畜生。
阿婆气急攻心,突发中风进了医院。
电话里只剩下陈君颢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姜乃从没见过陈君颢痛哭流涕的样子,这个整天傻乐的笨蛋,崩溃破碎的抽泣声又沉又哑,就像把钝刀,将他的心片成片,疼得人浑身无力。
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着他一点点把哭声压下去,呼吸一重一断,也不知是哽咽还是打嗝,像是用了全身力气,把声音咽回去。
“……小乃。”
“嗯?”姜乃应了一声,这才发觉自己攥着的被角,不知什么时候被滴湿了两圈深痕。
“你……在哪……”陈君颢哑声呢喃着,“我想回家……”
姜乃一愣,下意识扭头看向窗外。
细小的雪花被风卷着,在远处路灯的昏黄光晕里打着转,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我……在家,”他轻声说,“我一直都在。”
“我好想你……”陈君颢的哭声又压不住了,“小乃……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阿耀陪了君怡去派出所……”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妈签了病危通知后,就一直在哭,阿公也在熬,大家都在熬……”
“可我受不了了,我不想呆在这了……我就想回家……”陈君颢哽咽着,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语无伦次,“想洗个热水澡,抱着你去睡觉,一觉睡醒,阿婆又会煲好汤,打电话喊我回去喝,还让我带点回来给你……”
哭声令人烦躁,但姜乃明白这种无助,也懂得这份茫然和冰冷。
手术室门前的灯就像死神镰刀上的反光,门里门外,每个人都祈求着他不要落下,每一秒的盼望,都是无情而彷徨的煎熬。
每个经历过的人,此生都不会想再经历第二次。
他听着电话那头崩溃的哭声,心口像是被人攥着,将他拖拽回许许多多年前,坐在手术室前的地板上,听着天边响起的炸雷,看着自己手里已经干涸的褐红,那种被恐惧包裹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