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压着她的尾音,程巷霎时心底酸涩起来。
她想过的。
她想过和陶天然分开以后,也许,很多很多年以后,她们在街尾再遇见,她能站定在陶天然面前,笑着说一句天气真好,风也轻柔。
也许那时她们的年岁已经很大了,陶天然也许会不经意问起她的过往,她会弯弯唇角说我的人生很平凡啦,没什么烦恼,也没什么波折。
就像现在一样。
她和陶天然一同站在初春的芦草里,说着尚好的天气,说着轻柔的春风。
好像她们的人生很平凡,没什么烦恼,也没什么波折。
程巷几乎仓皇的低下头去,不再看陶天然的脸,盯着她西裤下露出的白皙脚踝。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为什么陶天然一张脸看起来那样淡定,却瘦到风衣里空荡荡的程度。
好似她的风衣不是为了挡风,而是为了兜住一阵风,她就要飘飘荡荡的随风去了。
乔之霁远远的走来。
得,程巷又开始头疼了,两边太阳穴跟塞了两包跳跳糖似的,一跳一跳的疼。
这复杂的局面又开始咯。
其实她挺怕乔之霁当着陶天然的面问她:你是谁。
但乔之霁没有,三人打过招呼,静静走进工作室里去。
陶天然脱了风衣,随手搭在一边椅背上。她今日穿一件亚麻棉质衬衫,没平日在公司那么英挺,看起来更像个波西米亚风的艺术家,解开袖口的纽扣,一边将袖口往上挽,一边往切割机走去。
程巷望着她动作。
曾经她甚至想变成陶天然袖口的一颗纽扣,贴近脉搏,溯源心跳。
陶天然观察宝石形状,又戴上护目镜略作精细打磨,唤候在一旁的乔之霁过去看。
一枚vvs1级的fancy dark green绿钻,泛一种极深的梧枝绿,这样的净度与光泽,是无论懂不懂珠宝的人都要尖叫的程度。
乔之霁却只是气定神闲的瞥一眼,那眼神好像真只是在看一片梧叶。
好好好,程巷在心里说,你们都是真大佬,只有我是个穷鬼。
设计稿出自程巷之手,但在切割镶嵌方面,显然是陶天然的经验更丰富,制作层面由她主导,这样易渝也放心。
陶天然问乔之霁有没有什么意见。
乔之霁点点头,表示满意。
只是她忽然问:“陶老师能主导这样的作品,是因为心里也装着什么人吗?”
珠宝镶嵌,很多人以为这是技术活,殊不知这也是一门艺术。
地壳深处亿万年时光锻造的宝石,它们拥有自己的呼吸。一呼一吸间,宝石切面呈什么角度,毫厘之间,体现的是截然不同的情绪。
陶天然收了打磨仪,朝乔之霁和程巷所站的这边望过来。
妈哟,程巷肩都绷紧了,乔总这是真敢问啊!
可她发现自己也在期待陶天然的回答。
然后陶天然的视线落到她脸上,抖了抖,像片落叶似的坠到她肩头,又飘到她脚下。
陶天然说:“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乔之霁浅笑了笑:“我们会有谈私事的时间吗?”
陶天然顿了顿:“不会。”
陶天然工作忙,她先行离开,便由程巷送乔之霁回车上。
程巷不紧不慢,跟在乔之霁身后当鹌鹑。初春阳光宁然,乔之霁也没开口讲话。
程巷想:或许那次乔之霁问“你是谁”,只是一次试探。
谁会怀疑一个身边的人不是本人?这根本已是灵异小说的程度。
她略微放松了心情,摆出合格的乙方心态,替乔之霁拉开车门:“乔总慢走。”
乔之霁坐进驾驶座,程巷替她关上门,摆出标准的露齿微笑,还冲她挥了挥手。
乔之霁降下车窗来,看她一眼:“你是谁这件事,你总有办法告诉我的对吗?”
语气竟十分笃然。
程巷一怔,乔之霁已然开车离去。
程巷回到家,打坐一样盘腿坐在沙发上。
脑子里复盘着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
接着她站起来,走到墙面的镜前。
余予笙卧室里的镜子,是嵌在一枚类似融化的时钟内。后来程巷查过,出自一位西班牙顶级艺术家之手,一看价格,程巷差点没吓死。
她从余宅搬走后,发现租的这公寓内缺一面镜子,就随意去uji买了一块。
望着镜中人,一头过分浓密的蓬松卷发,令她看起来似沙漠玫瑰。卷发簇拥下的一张面容,猫儿般琥珀色媚眼,眼尾微微上翘。
鼻尖也似猫,圆润小巧的,上扬,缀一颗小小浅棕的痣。
浓密的眼睫眯一眯,显得妩媚、慵倦、而不好接近。
程巷尝试着对镜中人开口:“我不是余予笙。”
心脏突地一跳,竟似要挣脱心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