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巷没跟她同步。
她撤回半步,另只插在大衣口袋的手,对程巷摊开掌心,掌纹的形状似旧时仕女埋花笺的舆图。
程巷愣愣站着,以为她要找自己算卦。
直至陶天然说:“手。”
程巷背着一只手在羽绒服后又擦了擦,方才放进去。
陶天然修长的手指包裹过来。
程巷“哇”一声。
陶天然看她。她小声说:“你手好冷。”
压着她话音,陶天然牵着她的手,装进了自己大衣口袋。
暖了。
雪天打车属实不易。上了车,邶城司机都健谈,搭一句:“出来玩啊?”
“出来约会!”程巷实在没忍住这样答道,不,显摆道。
那年头北方还未像现在开化,司机诧异望一眼后排,两个二十岁的女孩并排而坐,一个黑长直发秀婉清隽,一个细软的淡栗色齐肩发,笑起来眉眼弯弯、睫毛却浓。
大衣口袋里鼓出一块,两人的手牵作一处、塞在里面。
那是两人第一次一起打车,之前都是各回各的学校。
陶天然对司机报出程巷的校名,程巷在一旁说先去央美。
陶天然瞧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开到央美校门,陶天然下车,准备道别,却见程巷笑眯眯跟了下来。
陶天然微蹙眉:“雪天不好打车。”
程巷笑眼弯着:“还好啦。”
陶天然站在校门口看她,她挥挥手:“拜拜陶天然。”
“就这个?”
“嗯。”程巷点头:“就这个。”
“的士上不能说?”
程巷只是笑。
陶天然转身往校内走,两步后,脚步微顿,回眸:“为什么是你送我?”
程巷:“我是攻。”
陶天然细眉有点明显的一挑。
“今天亲嘴儿的事吧,你主动,是个意外。”程巷咂摸一下嘴。
陶天然又那样挑了下眉,往校园里走去。
程巷站在原处望着她背影彻底消失后。
程巷忽然拔腿,在落雪中奔跑起来。
急促的,胸口起伏的,抿着唇角但眼神带笑的,跑过城墙,跑过积雪的松柏,跑过远处的暮鼓晨钟。
她那条过分斑斓的条纹毛线围巾,一边长长的垂落下来,快要到膝盖那么长,马丁靴的鞋带散了一半。
她在空无一人的斑马线上转个圈,又继续往前跑。
秦子荞接到她电话时吓一大跳:“你跟马主任又吵架了?”
“秦子荞。”程巷气喘吁吁的:“下来吃烧烤!”
“什么?”秦子荞懒散的卷了卷被子:“不要,这么冷。”
“我在你学校门口。”
“……哈?!”
秦子荞从床上滚起来,裹了羽绒服匆匆下楼的时候。
程巷双手插兜站在一片落雪中,眉毛上睫毛上沾着雪片。
秦子荞吓一跳:“你搞什么?”
“我跑过来的。”
“……什么?!”秦子荞呆了:“你发神经啊?”
“不是啊就是请你吃烧烤啊!”程巷伸出冰凉的手拉住秦子荞,半跑半跳的向前。
秦子荞被她拉得一踉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程巷只是笑,笑声泠泠四散在漫天落雪中。
她对那一晚的印象很深。
墨色夜空。星斗一样的雪。有路灯的地方被映得更清晰。她和秦子荞开始发神经,伸出舌头比谁能接住落雪。
陶天然,那样简单纯粹的快乐,也不会再有了。
我是那么那么快乐。
以至于我在大雪中急促的、欢欣的、无目的的奔跑起来。
那时我以为我的青春不会终结。我的人生还很漫长。我和陶天然,会永远在一起。
这天程巷带陶天然来的麻辣烫,并不是她过往带陶天然去过的任何一家。
只不过这类小摊总归肖似,总归是暖红的篷、昏黄的灯。
程巷坐在陶天然身边,有那么一瞬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