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工装服上有连片的油污,左手提着酒瓶,右手拎着电扳手,踩着人字拖晃晃悠悠地下楼梯,像要码人打架——烂命一条、爱死不死那种。
小苏对老头第一观感不佳,因为某些方面看,他跟楚浊很像,仔细想想,二人身上都有种生硬的倔。
老头到门口,风先送来一股合着机油味道的酒糟气。他随手把酒瓶夹咯吱窝,“哗啦”一声扯开门闩,掀眼皮看楚霜一眼,甩下句“是你啊”,就扭头往回走。
楚霜一瘪嘴,把苏信昭让进门,自己也进来,又把门闩好,小跑几步去追老头。这一刻,小苏居然从他身上看得出“乖”,有点可爱、过于温顺,难以适应。
苏信昭遂又默默地想:命里犯老头儿么?
上楼时,视野开阔了。该是老头自己拆了院墙,大片的废弃机甲残骸破烂市儿似的堆着,成了别样的围挡。
老爷子一脑袋扎进工程间,扔给楚霜一句“你们自便”就又对照着图纸拼装一件非常精巧的机械手臂。
手臂尺寸很小,是给小孩子的。但从它裸露的线轴、动能原件来看,这不是玩具。如果哪个小家伙戴上它,倒拔垂杨柳都不在话下。
楚霜见此情形,不可察觉地露出抹伤怀;
苏信昭则开始咋呼:“天呐,这太帅了,好厉害!”
马屁不穿。
老头分给苏信昭吝啬的一眼,拿起手边油嗤嘛呼的烈酒壶,灌一口:“楚帅大驾光临,有什么赐教?”
“吴老师,我给您发了资料,流浪黑洞的能量场会影响机甲性能,这次远星域任务,想请您坐镇,”楚霜对他说话客气到不行,然后他站得笔直,“请您做星航军的机甲总工程师!”
话毕敬军礼。
“可以。”老爷子不还礼,但干脆得出乎楚霜预料,可紧跟着,“你知道我有什么要求,我要凶手偿命。”
他抬起头,混黄的双眼坚定地看着楚霜,“否则免谈。”
事到如今,楚霜都没把当年惨案的始末仔细讲给苏信昭,但小苏向来会用末那识捕风捉影。他对付林楷时,就已经拼凑出事件的逻辑与人物关系。
眼前这老头是案件被害人家属,所谓“小仕”是死者吴仕。
楚霜当年所以执着于案件,除了因为他是目击证人,还因为这老头吴垠是楚麟的专用机甲师,也是人间游客的设计师。
楚霜叹息一声,看苏信昭:“前些日子,信昭以身入局,撞破了林楷的恶行,本来处置板上钉钉,但流浪黑洞的出现是全星系的灾劫,‘星轨坏道’计划耗资巨大,帝国如果把林氏一刀切,是杀鸡取卵……”
吴垠冷哼着打断楚霜:“那楚帅请回吧,当年你为小仕做的一切我知道,可老头子心里有口恶气堵得难受,不懂得大局为重。你走吧。”
“可是当年……您自己就问心无愧吗?”苏信昭幽幽地小声嘟囔,“想报仇,只逼迫豁出名声、全心全意帮您的人有意思么?”
楚霜和吴垠同时看他。
苏信昭跟老人对视,从他眼神中看到了诧异和愤怒,唯独没有困惑。所以小苏确定曾在网上搜来的瓜不全是胡编。
据说这老头子脾气很难评,儿子结婚后,他一直看不上儿媳,总在二人之间横插一杠,搅合得夫妻离婚。离婚二人组谁都不乐意养小拖油瓶,小仕只得跟爷爷相依为命,但老吴不是细心人,对孩子疏于照顾,直到吴仕死,他才知道孙儿曾经受过多少欺负。
现在他为了一口执念活着,想看凶手被制裁。
苏信昭在老头子心窝“捅”一刀之后,收拾起锋芒:“老先生……这手臂是给小仕做的吗?”
吴垠冽他一眼,不说话。
“现在他带不进去了,尺码太小了,”苏信昭态度飘忽,恢复冷言冷语,给楚霜飞个眼神,让将军稍安勿躁,趁吴垠没轰人,凑到近前把声音压得极低,“别整天缩在怀念、自责和怨天尤人里,不如我帮你实现愿望。”
吴垠脸上飘过难以置信:“凭你?”
苏信昭掀眉毛,露出和善笑意:“咱们借一步说话。”他指着里间。
吴垠一时犹豫,还是跟进去了。
“林楷现在活得舒舒服服,有花不完的钱,可以继续作威作福,我也不满意这个结果,”苏信昭说话慢悠悠的,“但没办法,帝国缺钱,林氏有钱,把控一国政局,为上者必要妥协,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越早确定流浪黑洞的行动线,就越早让林楷付出代价。”
话不似出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之口,让吴垠端详苏信昭:“你有什么计划吗?”
苏信昭摇头:“只能往前推着看,现在局面不明朗。”
吴垠笑了——果然是虚张声势。
“老头子刚才就说了,我心里没有家国大义,你为了帮楚霜,上我这空手套白狼没意思,走吧。”
苏信昭不走,自顾自张开手:“机械臂能给我看看吗?”他接过硬冷的金属,轻轻抚摸,“它是您的执念吧?我心里有执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