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气温要更低上许多,一床被子已经保持不住体温,早上的窗户也开始染上了雾气。
程毓对冷热都很敏感,晚上盖着两床被子在被窝里哆嗦,早上吸口冷气就开始打喷嚏,天气好的话,中午在地里走一圈又会出不少汗。
“你就是虚的,天气预报说明后天就要下霜了,也算要熬出来了,就等着数钱吧。”常柏原手上捻着刚才在地里掐下来的一把稻谷,“哎你别说,这米真香。”
“数个屁的钱,”程毓叹口气,捧着手机回复消息,“这刚哪到哪,我现在心里挺没底的。”
常柏原没回话,抻着脖子往外看:“项耕呢,怎么最近都不愿意跟我玩了呢,这没剩几天了,也不知道孩子工作的事到底定下来没有。”
关了屏幕,程毓把手机放到桌子上,顺着常柏原视线往外看:“你挺关心他?”
常柏原歪着的头没收回来,眼珠转了一圈,斟酌着这话里的重点:“啊……孤苦伶仃的一个孩子,关心关心不应该吗?”
“在这儿住过的一个人,说他有个汽车养护中心,”程毓用指关节敲了下桌面,“屁的养护中心,说得好听,搞不好就是土路边的一个修理铺。”
常柏原嘁了一声:“你又没看过,怎么就知道在土路边?”
“他就是没心没肺,什么人都信,看都不去看就这么定下来,”程毓越说声音越大,“也不怕被人骗,到时候哭都不知道去哪哭。”
“到你这儿不也是两眼一抹黑,”常柏原瞟他一眼,“不放心你就给他找个工作。”
程毓抿抿嘴,过了会儿说:“我也想过,其实我跑过好几个咱镇上的工厂,但都没有特别合适的,给得都不算高,他如果去市区的话确实能多赚一些。”
“我也打听过,但项耕好像一心要出去,问他哪个都有理由拒绝,不想再在这儿待了似的,一点都不留恋,”常柏原趴到桌子上,凑近程毓,“要说不应该啊,你说你俩原来多好,这是怎么了呢?”
程毓半天才咕哝一句:“我哪知道。”
这里边儿肯定有事,程毓不愿意说,常柏原也不想追着问到底,只是叹了口气:“这孩子懂事又能干,而且这么长时间都处出感情来了,他走我是真不舍得。”
降温如约而至,但不一定能下霜,程毓惦记着这事,夜里没睡踏实,半梦半醒,天还黑着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发了会儿呆后就去卫生间随便洗了把脸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怕影响到项耕休息,没开院子里的灯,拿着手电轻手轻脚地出了院子。
光柱打到地面上,反射出一片剔透的光。
霜比想象的要大,路边凸起的小石块,河堤上还没枯萎的野草,鸡舍鸭舍低矮的围墙,已经落了叶子的果树枝,稻田里所有垂着头的稻穗,全都覆盖了一层白霜。
程毓放下心,开始慢悠悠地在地里散步。
收割机早就联系好了,即使没有这场霜,也会按时过来,再过两天,这片地里的所有水稻都会变成一粒粒的稻谷。
气温太低,东西向的那条路走出去一多半,程毓就开始打摆子,冻得嘴唇都哆嗦。
“我操。”本来想好好欣赏一下自己努力了大半年的成果,但这个温度让他全身的皮肤都冷得发紧,这条路走了大半段后,骂了一句他就转身往回走。
天边隐约有了一点亮光,不用手电也能看清东西的轮廓。
程毓拢紧衣服,低着头匆匆赶路,经过路口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
又走了十来步,他猛地停了下来,倒退了几步,直到能看清南北向的路。
拂晓似烟似雾的湿气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田埂边,胳膊搭在膝盖上,垂着头纹丝不动。
程毓控制着因为气温太低身体小幅度地抖动,朝那边走过去。
等到了地方,程毓轻声问:“项耕,你在这儿干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