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召棠发烧了,比起观察树种,她当下的任务是帮他退烧。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此时此刻,她身上除了撕成碎片的裙子就只有海水残留的盐粒。
好在下了雨。
容向熙用宽大的叶子接了雨水,托着傅召棠的头,卷起叶子,一点点喂给他水。
喂了几次水,他依旧没有醒。
容向熙面颊埋在膝盖里,第一次无能为力。
心底隐隐泛起解脱的感觉。
死在这里也不错。
人生于她,不过是缓慢的折磨,本来也没什么需要留恋的地方。
她没有孩子没有爱人没有朋友。
唯一的亲人也不是离不开她。
这样的想法只在心间浅浅停留一瞬。
下一刻,便如同日出前的晨雾,烟消云散了。
到了为傅召棠喂水的时间,她撑起身,到宽大的叶片上,汲取叶脉中残余的雨水。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散去,露出晴明的光。
“我以为你会换一种方式喂我水。”躺在她膝上的人睁开眼睛。
容向熙轻轻托起他的头,眼睛微微发烫,语气很柔,柔和得发颤,“比如呢?”
“比如像影视剧演得那样,嘴对嘴——”
容向熙按住他的唇,他的唇还是如此灼热。
“伤这么重,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伤身。”
他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真担心你死了。”
“我生命力顽强,伤再重也死不掉,不过,如果傅漫云再不来接我们,恐怕真的死了。”
要么渴死,要么饿死。
“你的运气很不好。”容向熙说:“附近领空应该封锁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望见了火光。”咫尺之隔的地方,在发生战争。
战争中的国家是不允许外来飞机进入领空的。
“那我们可能真要死了。”傅召棠脸上并没有伤感。
他不是在乎生死的人。
出生在傅家的人,每一刻都要做好直面死亡的准备。
容向熙饶有兴致说:“如果后世有人发现我们,会以为我们是不被世俗认可毅然殉情的夫妻。”
“这样也不错。”
容向熙垂眸看他的眼睛,说:“我觉得也是。”
傅召棠怔了下,良久,他笑起来,脸色苍白通透,“这样都不像你了。”
她很少看着他眼睛说甜蜜话。
“因为你是第一个跟我同面生死的人。”而且,在紧要的关头,他护住她。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是第一个舍命救她的人。
这样的事,没有任何人会为她做,郁小瑛也不会。
她身边的人都太精明了。
精明到不会置身于险境,精明到看不见他们的真心。
这样的傻事,只有傅召棠为她做过。
傅召棠抚了抚她眼睑,“没有我,你也不会如此危险。”
“不重要。”容向熙说:“这是一场奇妙的冒险。”
黄昏时,一艘游轮缓缓停在岸边。
这是亚洲最大的游轮之一。
它只观光最壮丽的海景。
此时此刻,突兀停在荒芜小岛边。
傅漫云飞奔从接驳船上跑下,“二哥!”
傅召棠怔然片刻,笑,“好一个神通广大。”
傅漫云关切的目光看向容向熙,“容小姐,您还好吗?”
“非常好。”这是容向熙生平最狼狈的时刻。
她一贯长及脚踝的裙摆此刻零零碎碎扫在膝盖,影影绰绰露出一双凝白如脂的长腿,腿上还血迹斑斑。
一贯打理精致的长发此刻凌乱散着,无与伦比的毛躁。
不过她的眼睛依旧明媚卓然,勃勃生气。
好像她一点不为此窘迫,甚至为此满足欢悦。
他们上了游轮,受到各方注目礼。
在这些衣着华贵的人们眼中,容向熙和傅召棠无疑是野人一般狼狈。
不过傅召棠和容向熙对此都表现得很淡然。
最狼狈窘迫的时候,却是他们感情浓度最高的时候。
游轮主人为他们分别安排房间。
到了分别的时刻,容向熙和傅召棠都没有松开彼此的手,依旧十指相扣。
傅漫云轻轻说:“二哥,你总得让容小姐洗澡换衣,你的房间可没有女孩子的衣物。”
傅召棠瞥她一眼,眼底闪过什么。
下一刻,他恢复如常,轻轻抚容向熙的脸,“昭昭,我们一会儿见。”
容向熙轻“嗯”一声,慢慢松开他的手。
她也不是很舍得。
“我一会儿去找你。”她想,她可以不那么着急回京。
大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