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也能想象那眼神。
也许本来就觉得痛,看见了血迹和伤口,别有另外一种痛。
她想伸手去拍霓衣的肩膀,好像可以让霓衣不难过似的,但不敢打扰,也许霓衣不愿意让自己发现她这样呢?霓衣此刻谁都没看,什么都没看,只是专注地包扎,连忽然回头看的巨大鸟头也没有注意到。
毛色艳丽,眼眶鲜红,却不再狰狞,红色的眼眸反射着阳光,竟然有些水光,好像有别的液体在里面荡漾。
须臾,钓星降落在一个宽阔的高台上,周围已经站着一圈鸟族,还不算高得只有鸟儿能飞得上去的高楼上站岗干活不能下来的叽喳不住的嘴。四下看去,虽然个个都化了人形,但一看就能看出是鸟类,和狐狸灵蛇绝不一样。若说狐狸魅惑,灵蛇高贵,那群鸟就是骄矜。每一个都穿着艳丽的衣服,颜色与纹样花样百出,搭配得宜自然天成;五官身量,举手投足天然一股轻佻,即便此刻因为钓星降落而纷纷屈膝行礼,也掩盖不了永恒的骄傲,而且即便是心怀憎恶的观者,也会觉得,鸟儿们啊,还是高昂着头颅最好。
她们先下来,站在众人面前受着不该受的尊敬,继而背后一阵清风,回头看去,笑得光彩照人的钓星对着众人摇手,臂上一截白色的丝带随风轻舞,假如不仔细,根本看不见,如同普通的装饰,观者脑海里连“不过是个点缀”的想法都不会产生。
低调,安静,回避目光。
群鸟弯腰屈膝,钓星让它们起来。继而鸟群中让开一条道路,有一男一女——姑且这样想吧,她对自己说,也许未必就是一雌一雄呢?——向她们走来。老远地看,走在右边的女子身量高大,肩膀宽阔,一身轻易可以隐藏在林间的棕黑相间的打扮,威仪强硬的神态与炯炯有神的眼睛,唐棣简直要觉得她的原形是一只翼展惊人的鹰;左边的男子则显得柔和可亲许多,一袭白衣唯独披风上有些黑色的斑点,举手投足优雅自然,就是神色平静,好像在无有表情之中还有些无伤大雅的呆。
随着二人走近、目光从她和霓衣身上移开,转去凝视钓星。这时她看见,那女人笑起来虽然强硬并未消失——身材摆在那儿,谁也不会觉得她好欺负——但竟然表现出知书达理的样子来,好像可以言语和学识具有同样的硬派一般;而那男子,一笑,固然看着更可爱了——不减年纪的可爱——眼角却藏不住地露出精明的光来,尤其是半路上有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妖,喜形于色伸出手臂差点儿打到他,那嘴固然笑着,眼里却都是刀子了。
他是什么呢……好像见过,但是……
两人上来单膝跪地,女子自称暮霜,男子则叫泮林,“恭迎钓星大人。”
“哟,我还以为你们俩没回来了,居然回来了?”钓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话说完时已经到了与她们并肩之处。
二人异口同声请钓星和她们先到上殿里去,坐着休息说话,“好啊,”说着,钓星先看看霓衣,又看看她,“高哦。”
说罢也不等回答,转头就走。
两人一路跟着钓星,穿越宫殿回廊一路往里去。因为是群鸟,天生能飞,天性喜飞,种种宫殿楼宇都造得老高,怎么看都有一种处处是毛色不同的巨大仙鹤的感觉,细长的柱子,仰头也看不清的宫室,当真个个都是殿下[17]了。而那主殿,更像是在老高老高的台子上抱窝的硕大母鸡。走进去一看,辉煌华丽,不是金子就是砗磲,面南阳光一照,耀眼夺目,要不是眼前一望还有十几里外的树林蔓延,此殿就是二十里可见的闪光点了。
众人分宾主坐下,上了一轮茶后,钓星挥手赶走侍从,对暮霜和泮林道,“这是霓衣,不要我介绍,你们应该还记得。这是霓衣的朋友唐棣,以前是地府的判官。现在不当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