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渐渐湿了。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姜时雪凝视着眼前身形瘦弱,眼下泛黑的青年,施施然朝他行了一礼。
秦鹤年忙道:“姜姑娘……侧妃万万不可。”
姜时雪开门见山:“今日乃是我有事相求,多谢秦公子前来。”
秦鹤年面上划过一丝失落之色。
他邀姜时雪坐下:“延年略备了些茶点,侧妃先尝尝。”
姜时雪的目光从那些糕点上掠过,眼睫微敛,只是侧身坐下,并不伸手去拿。
秦鹤年却生出几分心思被她看破的难堪。
这些东西……都是他费劲心思从余州打听来的,都是她爱吃的。
他原想迎她进门过后,定会好好待她,叫她一如在余州般自在。
可世事弄人,母亲竟然背着他做下这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实在是于心有愧……
秦鹤年握起拳头在唇边咳嗽了几声,正了脸色:“怜杏的事,我已尽数知晓了。”
他面上愧意并不作假:“原先是我撒手不管事,竟叫她受了这么多委屈。”
姜时雪戴着幂篱,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秦鹤年咽下满心苦涩,哑声说:“侧妃,请你放心,从今日起……我定会好好护住她们母子。”
姜时雪终于有了反应。
幂篱微动,她的声音传来:“她没有同你说她想离开吗?”
秦鹤年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此事不妥。”
姜时雪心中生出几分不安来,果然下一刻,他说:“此前我不知她处境艰难,但如今既然我已经知晓此事,定会为她做主。”
秦鹤年的语气坚定起来:“我与她虽做不成夫妻,她却是我孩儿的生母,亦是秦家明媒正娶的二少夫人。”
他似乎想到什么,表情微微有些变化:“侧妃放心,怜杏日后会以身体不佳为由,尽量少在众人面前露面。”
姜时雪脑子里嗡的一声,她下意识问:“你问过她的想法吗?”
秦鹤年似乎有些不解:“侧妃出于善心相助,我才能得知这一切,怜杏自是感激涕零。”
话音落,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几分不妥,秦鹤年又道:“延年并不是说侧妃在多管闲事,还望侧妃不要误会。”
姜时雪却说:“秦公子,我可以再见一见姜夫人吗?”
秦鹤年迟疑了片刻,到底是说:“好,我这就着人去安排。”
姜时雪顾忌姜怜杏有孕在身,不愿她多折腾,而是自己乘着马车来到秦府外。
半个时辰后,她在马车上见到了姜怜杏。
姜怜杏不敢看她,一直揪着裙摆,表情局促。
姜时雪却没有那么多时间与她耽搁,直接开口问:“秦公子说,你愿意继续留在秦府。”
姜怜杏忽然跪了下来。
马车空间逼仄,她又身子笨重,姜时雪哪敢让她跪,忙伸手扶她。
有滚烫的泪滴在姜时雪手背上。
姜怜杏埋着头,声音颤抖:“是我对不起侧妃。”
姜时雪将她扶到座位上,语气并无什么变化:“你当真心甘情愿?”
姜怜杏沉默了片刻,语气幽幽:“怜杏出身贫苦,若能得夫君垂怜,孩儿傍身,此生无憾。”
“侧妃的大恩,怜杏此生没齿难忘,可侧妃说的天地广阔,怜杏恐怕……无福再看。”
许久之后,姜时雪问她:“不会后悔吗?”
姜怜杏哭红的眼微微舒展,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似在回忆:“不瞒侧妃,我第一眼看见他……便喜欢上他了。”
她眼前又浮现出那一日红袍招摇,面如冠玉的青年。
他笑得那样好看,眼睛里像是藏了天上的星。
他予她浓情蜜意,在颠沛沉沦时忘情地唤她“雪儿”……
那时的她,笑着流泪,紧紧拥住了他。
是另外一个人的替身又如何?
若非如此,她与这样的郎君,恐怕此生都不会有交集。
姜时雪不再说话。
姜怜杏告退。
在马车帘子放下来的一瞬,她说:“侧妃,一个人的容貌是会变的,您放心。”
姜时雪与她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