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不要担心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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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鸣蝉张张口,有很多话想说。
设身处地想想,对方此时肯定是委屈的,一肚子愤懑的。
然而她还在故作坚强与活泼,说着不要担心她的这些话。
这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处处做个开朗又省心的人。
在父母跟前,她总是表现得极其懂事。
在饭局上,同龄人或者比他大几岁的哥哥姐姐还在埋头吃饭时,她就会小心地端着茶壶给长辈续茶。
这种超出年龄的乖巧往往会得到其他长辈的夸奖鸣蝉这孩子是真懂事,你们以后可省心了。
母亲往往会谦虚地讲:真省心就好了,当父母的哪有不操心的,受了罪了。
她窥见母亲脸上那份教女有方的得意,知晓她其实喜欢省心的小孩。
她越发懂事,与父母的电话里往往报喜不报忧,专门挑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讲。
父母不在身旁,有时候实在想他们,她只会窝在被窝里哭一哭,她从不当着奶奶的面哭着喊着要爸爸妈妈。
电话里也只会和父母说很想你们,爱你们。
她习惯了自我消化情绪,除非实在忍不住。大多时候,她都是外人眼里阳光开朗的那个她。
这样不好。
鸣蝉。她开口。
嗯?
委屈吗?她平静地问道。
不委屈呀,姐姐。似乎怕她不信一般,对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委屈。
岑鸣蝉蹙眉,她不喜欢这样的回答,不喜欢她欺瞒自己:真的不委屈吗?
不委屈。十八岁的自己还是给出的答案,只是语气沉闷了一些。
确定不委屈?
岑鸣蝉觉得自己真坏,她明知道对方在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明知道一直问是在戳她的痛处,但她还是在问。
她想听她表达最真实的想法,不要她懂事,不要她故作坚强。
委屈还是不委屈?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
其实是有一点点委屈的,姐姐。
岑鸣蝉终于问出来了她想要的答案,但她听得有些难过。
小时候,姨家那位比她小一岁的表妹总是会与她单方面起争执,原因她已经记不得。
只记得表妹性子泼辣,从不吃亏,爱动手,一言不合就挠她的脸。
她那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表妹在她脸上挠出一道血印来。
因为母亲总是教导她,她是姐姐,要让一让妹妹。在外面不能受欺负,但是妹妹是家人,妹妹不是在欺负你,要忍一忍。
她眨巴着眼,有些想哭又觉得不合适,更何况咸咸的眼泪会刺激得伤口发疼。
母亲用棉签给她擦拭着伤口,然后轻轻地吹着,问她:疼不疼啊?
她看着温柔的母亲:不疼。
母亲揽着她,还是在讲着妹妹是家人这种话。
她听得有点委屈,开口打断道:妈妈,伤口其实有一点点疼。
其实伤口火辣辣的疼,疼得她发誓下次再也不跟表妹玩了,但她谨慎地选择把很疼改成有一点点疼。
就一点点,并不多。应该不至于让母亲觉得自己不省心。
如今她想起来往事,并不是要责备母亲偏心或者怎样,事实上她与表妹关系非常好,幼年时小打小闹她早已不在意,那道伤口也很浅,并没有留下疤痕。
她只是觉得,她现在有些不喜欢说出来有一点点疼有一点点委屈的自己。
她不喜欢对方难受时候还要在自己面前装乖巧装懂事。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面对自己,要坦诚一些。
鸣蝉。她温柔地开口,我知道你很委屈,知道你在生闷气,所以你告诉我你很不高兴,很委屈,也没有关系。
我完全理解你,不会觉得你说出来很委屈这种话,你就不再可爱,不再讨人喜欢。
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担忧,但是,这是难以避免的。
只要在意你,就难免担忧你今天是否开心,是否吃饱穿暖,是否受了委屈。
岑鸣蝉顿了顿。
她忽然想起来那句话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我不需要你懂事地告诉我只有一点点。难过就是难过,委屈就是委屈,很多就说很多。
我表达得或许有些乱,但我的意思就是
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电话里十八岁的自己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我本来有很多很多委屈,但是现在真的只有一点点了。
谢谢你,姐姐。
岑鸣蝉觉得这还不够,她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是one做的?
她用的是也字。
感觉只有他了。十八岁的自己声音有些低沉,我平时人缘很好的,基本不得罪人。他见我第一面就很讨厌我,就挑衅我。
你肯定也讨厌他吧。
很讨厌他,不喜欢被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