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里找他爸妈要钱,现在把他赶走就是了。
可是他这话说完,那小哑巴忽然“啊啊”两声,他的声儿不难听,很干净,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裴赢冷眼看他,侧过身欲走,说:“赶快走,再不走我就动手了。”
还没等挪步,他的衣角被人拽住了。
他不可避免的,又对上了小哑巴的眼睛,扛着铁掀的手稍微紧了紧,他低低道:“做什么?”
这句话语气有点软。
而很快,他看到小哑巴的手在夜色里比比划划,同时在拼命冲他做口型。
仍是“啊啊”的声儿,但是裴赢确定对方在努力试图对他说话。
“别……”
裴赢低低念了出来。
小哑巴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
沾着西瓜水儿的手把裴赢的衣角攥得湿漉漉,他转动脚步,看那小哑巴的口型,尝试念出来。
“别……告诉……我爸妈?”
小哑巴不住点头,双膝跪在西瓜地里,蹙着眉,可怜巴巴看他。
裴赢顿了一顿,打量他,问:“你能看见我在说什么?”
小哑巴又点头。
裴赢看那小哑巴用左手不停拍自己肚子,模样很憨,安静一会儿,他眯起眼道:“肚子饿?”
小哑巴眼睛里忽然泫起泪花,“啊啊”地点头。
裴赢确实觉得这小哑巴瘦了点儿,跟吃不饱饭似的,往常在村里见他,都是躲躲闪闪不敢抬头看人的,就猜测他爸妈对他不好。
西瓜地里静了下来,唯有虫鸣还此起彼伏叫着黄土高原的夏夜。
裴赢面上冷硬凶悍,转身往地头走,冷声说:“回家去吧,以后别来哩。”
走出两步,他忽然想起来小哑巴看不见,于是转身,对小哑巴说了一遍。
小哑巴把圆溜溜的猫眼盯着他看,看得很认真,虽然知道他是在看自己说什么,可裴赢仍有点不自在。
只是他说完那话时,小哑巴没走,他指着地上剩了一半的大西瓜,“啊啊”两声。
裴赢没搭理他,转身走了。
走到地头,没见小哑巴出来,估计是正在往肚子里塞那一半。
裴赢心里想着,这西瓜怎么能管饱呢?
黄土高原上,昼夜温差大,白天里太阳烤人。
裴赢站在院子里劈柴,汗水顺着古铜色健壮结实的肌肉滑落,一张粗犷的俊脸上也汗津津的。
他父母早亡,大哥结婚以后住在爸妈的老房子里,他就出来独立门户了,一个人倒也能把日子过起来。
这院子就算来人也都是村里头的汉子,过来帮工或是借东西。
只是裴赢的话向来不多,性子闷、看起来脾气不好,所以来的人也不多。
外头院门响起来,大门口的鸭子踩着蹼“吧唧吧唧”往院子里跑,他以为是邻居过来了,并没在意,手下动作没停。
过了会儿,只听到人进来,却没人吭声。
他放下斧头,擦了把汗,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瘦瘦弱弱的身影迈着步走过来,穿着蓝色旧劳动布的褂子,踩着一双黑布鞋,脚下走路没声儿,跟猫似的。
裴赢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锐利的眼盯着那人看,见他顶着自己的目光别别扭扭、手脚拘谨地走过来,然后抱起一旁的小木头板凳,溜达到了柿子树下头,然后摆好板凳,一屁股坐了上去。
裴赢:“……”
裴赢盯着他,语气不好:“你来做什么?”
小哑巴也没在意他凶巴巴的模样,坐在树荫下的小板凳上冲他笑。
什么也不说,就只笑。
裴赢又问了一遍,小哑巴开始手舞足蹈向他比划,嗓子里“啊啊”地叫。
他看不懂,也没搭理他,闷闷说了句“随你”,就提起斧头,继续劈起了柴。
这个炎热的夏天里,蛐蛐儿藏在树里叫得明快,日头明晃晃的,把东边牲口棚里的驴给热得发蔫儿,木头劈得板板正正,堆成了小山,汗水把白褂子染透,风一吹,一身的汗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