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胶卷相机已经被时代淘汰后,我长大了,拿着胶卷进了照相馆,那里面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我以为那只是一次寻常分别,可二十年间,我再没回去过。
十二岁那年冬天,奶奶要离开了。
电话里,奶奶的声音苍老虚弱,我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回乡的火车上,我紧紧攥着爸爸的小灵通,哭着跟奶奶说:“奶奶,我过山海关了,你等等我。”
奶奶却说:“别回来。”
电话里,她冷漠且决绝地对我爸说:“别让童礼回来,千万别回来。”
离开奶奶去华北上学后,奶奶从不允许我再回家乡,她对我说你就算死也要死在外面,否则我就没你这个孙子。
爸爸听完那句话后,沉默了下来,他只问了一句:“就回去这一次也不行吗?”
奶奶说:“不行。”
在下一站爸爸就把我拖下了车,返程,任由我怎么挣扎也挣不脱。
叔叔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让我断了回到故土的念想。
他说:“小礼,这是你奶奶唯一的遗愿,以后,别再回来了。”
同样十二岁那年,我同时失去了爸妈,他们在一次车祸中双双过世,老家我唯一的亲叔叔拒绝抚养我,我被送进了孤儿院。
从那以后,我没有亲人了。
……
外边好像下雨了,小雨,簌簌地润泽着草木。
细细水汽裹在单衣上,带起淡淡的冷。
灼热的泪从眼尾滚落,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炕沿处坐着的人影。
白色锦缎做长衫,长发垂落至腰间,被一根乌木随意挽着,俊美的容颜一如年少时惊鸿一现的模样,房檐滴水声清越悠远,就像入了梦境。
我看着那双清浅黄琉璃一样的眼眸,轻声说:“赤岩,我回来了。”
它住西北乾为天,乾为天上山连山 。
山前长着灵芝草,山后古洞有清泉 。
朝阳洞中炼人马,傲云峰上苦修仙 。
它不是什么大红狗,它是赤狐。
这是属于我与赤岩的秘密。
天渐渐暗下,外边的雨还没停,小雨下了不知多久,连着屋里都返潮。
邻居家的大姨给送来了棉被和吃的,看看这破败的屋子又看看我,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要不今天去我家睡吧,你霞姐那屋空着。”
我摇摇头,往灶坑里填上几块干木头,通红跳动的火光晃在我的脸上,烫得人面皮发紧,我恍惚想起了小时候我也常常蹲在灶火前,奶奶从灶台前走开一会儿,就让我蹲在这里看着火,不让火着到外面。
大姨看着我,欲言又止,良久,说道:“小礼,你奶奶不让你回来,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别怨她。”
我不怨奶奶,也不怨任何人,我只怨我的命不好。
老旧的门开了却没法关严,门框已经变形了,玻璃碎了一时也没法子补,好在雨是向另一个方向吹。
炕上的潮气散尽,终于变得干燥暖和。
我脱了鞋,坐在干净的棉被上,打开大姨送过来的盆子。
她花了心思的,做了好几样菜,都是本地的菜,栗子鸡,杀猪肉烩菜,粘豆包……还有一小盆野生蓝莓拌白糖。
我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勺蓝莓,野生蓝莓的酸味很重,糖又很甜,中和出了一种特别的味儿,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砸了下来,不知是被酸的,还是甜的。
大红狗在我身边趴着,轻轻抬头,温热的舌头舔过我的脸,把泪舔干,就像小时候一样。
我低头看它,笑笑说:“我没事。”
仲夏的夜里,村庄很静。事实上,这个小时候热热闹闹的村子如今已经没有几户人家了,林场一四年已经取消,国家全面禁伐,鹿场也渐渐少了。
下着雨,虫鸟蛰伏,万籁俱寂,好像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只剩下了我和大红狗,还有一支蜡烛相伴。
它爱吃鸡,我捏起一块肉,凑到它的嘴边,它垂眸看看,张开口咬住。
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我自己吃饭的热情永远比不上看它吃。
它懒洋洋地趴在我的腿上,安静且自然地吃着我喂给它的东西。
我很久都没吃这么多了,吃过后又不知该干什么了。
躺在被褥上,看着烛光随着窗进来的风微微跳动,房顶的苇子已经烂了,木头做的大梁快被虫子磕空了,这房子没法再住人。
我脑子里好像在想很多东西,但又好像很空。
我翻了个身,猛地将趴在一旁的大红狗紧紧抱进了怀里。
它柔软蓬松的毛皮带着干净阳光的味道,仿佛还有一点蓝莓的清香味儿,让我思念,疯狂地想它。
我将脸深深埋进它厚厚的毛中,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浓烈的情绪,瓮声要求道:“赤岩,你变成人的样子给我看看。”
赤岩没吭声,我轻轻叹了口气,翻过身,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