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给你赔个不是。”
姬赢一愣,随即笑了出来。
他因夏侯汋哄他而欢喜地笑了片刻,大方点头道:“你说带我去逛鬼市,我喜欢的东西你买来送给我,这才算赔礼。”
本就是要带他去逛鬼市的。
夏侯汋差点忘了。
两人一起看向那两个亡魂,他们还在哭。
姬赢问:“他们看到了什么?”
夏侯汋将手挡在他的眼前,还不待问,他将手放了下来。
眼前换了一番景象,本是沉沉虚空的地方出现了画面,像是幻境一般,又处处清晰。
是那个城镇,还是夜里,天还漆黑,火盆里的纸灰几乎已经堆满,火还旺着,一打黄纸放进去,火焰燃起老高。
子女仍跪在灵前,低着头,慢慢烧着纸钱。
耳侧似乎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正压抑着声音哭泣。
楼上的灯还没灭,家还在那,像最寻常的日子一样,子孙后代聚在一起,没人睡觉,正低低说着话,房里陈设没人动过,墙上挂着全家福,桌上还有昨日吃的牛奶饼干,还剩下一大半,只是没人会将它吃完了。
几处旧家都梦影,一丛新鬼暂盘桓。
到了这里,人间,只能在梦里相见了。
亭下孟婆将一碗汤递给一个亡魂,那亡魂木讷接过,一饮而尽,放下碗时,满目茫然,仿佛新生,却又像再死了一回。
亭下百十步外是忘川,一位红衣女子在忘川畔游荡,看身上衣裳似是≈lt;a href=https:/tags_nan/ngchaohtl tart=_bnk ≈gt;宋朝制式,她守在忘川畔,望着桥上经过的亡魂,一个一个看,秀美的脸上一片空茫。
“她在这里等她的夫婿,已经等了百年。”夏侯汋道。
姬赢问:“为何上百年还未等到?”
“因她的夫婿早就另娶他人,牵着旁人的手过了奈何桥,看见她在等,同新人一同避开了她,如今早已轮回了几世,她也早就忘了她的夫婿长什么样子了。”
答他的不是夏侯汋,是一个中气十足又略微不平的声音。
姬赢转头看过去,松开夏侯汋的手,恭恭敬敬行了个揖礼。
如今很少见有人行这样的礼节了,孟婆向他点点头,上下打量他一周,微微皱了皱眉,道:“你……”
她轻叹了声,要说的话又收了回去,只是眼神有些怜悯。
“她的夫婿都已轮回,为何她还在这里等?”姬赢又望向了那红衣女子。
“也曾同她说过,只是她不信。”孟婆道:“她生前曾是个大家千金,她那青梅竹马的夫婿哄骗她喝了毒酒,她喝了,那人立刻欢天喜地又迎娶了他人,而她不知道,她就在这里痴痴等着。”
姬赢问夏侯汋:“就让她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吗?”
夏侯汋道:“这种事有很多,有许多执念深的,不肯喝孟婆汤,逃避追捕,成了孤魂野鬼,也没资格再投胎了。”
“那之后呢?”
“之后魂魄越来越虚弱,就消散了,要么跳入忘川,再也出不来了。”
姬赢沉默地望向忘川河,那里一片静谧,看不清里边有多少魂魄。
夏侯汋微微侧身,恰巧挡住了他的视线,道:“孟婆,魂魄带到了。”
孟婆冷哼了声,将孟婆汤递给走过来的两个亡魂。
那两个老人相依着接过孟婆汤,对视一眼,轻轻笑着。
如同他们年少时,隔着一道低矮的土墙相互比邻,他在院中劈柴,她在院中补衣,阳光正当好,他抬起头来擦汗,她眼累了抬眸休息,恰好目光相撞。
于是,就那样对视笑了起来。
他生未必重相认,但悟无生了不难。
“若是我,也不会喝孟婆汤。”姬赢走在夏侯汋身侧,这样说道。
那两个灵魂静静走在前面,一生相依,黄泉携手,如今一前一后,各不相干,前边的不会停步等,后边的也不会追,他们泾渭分明,再无交集了。
他们已经了结此生,无悲无喜,一身干净,可姬赢还记得。
他还记得后边那个姑娘曾求他留一留她,只为了再看一眼走在前边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