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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44 / 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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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下来了!想想既不能寻根问底去追索杨乃武对他说了些什么,更不能对这个新门生大发脾气。因为说到头来,“人、天”二字不管是送、是卖,关节总是真的。闹将起来,咸丰八年的往事可鉴——那一年戊午,顺天乡试出发弊案,主考大学士柏葰处斩,此外考官,还杀了三个;更有瘐死狱中的、充军的、革职的。这是他当年在京中亲眼所见,一想起来,不寒而栗,只有忍气吞声。

“好,好!老弟见教得是!”说着,刘锡彤用抖颤的手端一端茶碗。

这是官场中请客人告辞的暗示。赵仲文不懂这套规矩,犹然端坐不动。于是刘升高喊一声:“送客!”硬将赵仲文撵走。

“你看,”刘锡彤气急败坏地对刘升说,“姓杨的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刘升亦颇不安,因为送关节的主意是他出,跟杨乃武的交道又是他打,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他要负完全责任。因而忿忿然地说:“我去问他。一定要他拿句话出来!”

“他有什么话给你?无非自讨一场没趣。你不要做梦了!”

刘升不敢答声,逡巡退下。刘锡彤却越想越不安,杨乃武的心狠手辣,阴险百出,由此一事,已经可以充分证明。这件送关节的事,在别人手里不要紧,在杨乃武就可能捏住了一个把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翻出来,惹起极大的麻烦。真正是后患无穷!

越想越揪心,越想越懊恼,刘锡彤唯有暗暗咬牙,无论如何要找个机会,将这条“赤链蛇”的七寸上,狠狠砸它一下!

小白菜想做尼姑的心思,自是早就消失,跟丈夫吵架的那回事,却未忘怀,不过只要到杨家门口去望一眼,内心便有无限的安慰。

因为一中了举人,第一桩荣耀之事,就是由省城里的“报子”来报喜。“头报”之后有“二报”,富贵人家还有“三报”,甚至四报,目的无非希冀赏钱,但每报一次,锣声,当当响遍通衢,亦是多增一分荣耀。报到中举人家,门上高贴尺许宽,五尺长的报条。杨家门口便有这么鲜艳夺目的梅红笺,浓墨大书:“捷报贵府老爷讳乃武应本科浙江乡试高中第七十二名举人。”小白菜每到烦闷之时,只要对这张报条看一眼,心境立刻就开朗了。

遗憾的是,却还不能分享杨家的热闹——举子到一发榜,荣枯立判,炎凉各殊:落第的黯然无泪,及第的神采飞扬。首先是由监临、主司下帖子,参加“鹿鸣宴”,照例在学宫明伦堂上举行。当然,这只是一种夸耀身份的仪式,谁也无心饮食,所以久而久之,一切肴馔果饵,不过捏泥象形而已。宴中主要的是认一认同年,平时山岭海隅,漠不相关,此时一榜同登,休戚相关,特感亲切。至于素所相习,又增年谊,在得意轻松的心情之下,嘲谑笑乐,亦是可想而知的事。通家之好,玩笑还会开到内眷身上:平时问讯叫“大嫂”的,此时改称“同年嫂”。这个称呼在浙江另有含义:原来富春江上的船妓,只准九姓执业,相传此九姓皆为陈友谅部曲的后裔,有明三世,遵照太祖的意旨,不准他们陆居。长年浮泛,生计短绌,不得已而以妻女送往迎来。这九姓之船,名为“江山船”,或称“茭白船”;船妓有夫的叫“同年嫂”,未嫁的叫“同年妹”。其实,船妓多为富春江上胜处严子陵钓台附近的桐庐、严州人,“同年”,乃是“桐严”之误。

鹿鸣宴中,不尽是新科举人,亦有二十多科以前的老前辈,早成进士,名列翰苑,入阁拜相,而且已告老回乡的大老,花甲重周,再与盛举,名为“重宴鹿鸣”。这年是同治十二年癸酉,上推六十年,嘉庆十八年癸酉的举人而仍在世,便得重宴鹿鸣。照例事先有地方大吏奏报,特颁恩旨,并有赏赍。至期,监临与主司执后辈之礼,同应唯谨。有时祖孙同时与宴,更为佳话。

鹿鸣宴后,在乾嘉年间,各送银杯一只,以为来年春闱得意,一醉杏林的预兆。总之鹿鸣宴中,多彩多姿,种种风光,有诗为证:

明伦堂上鹿鸣宾,都是名场得意身。

压帽金花夸早贵, 筵泥果比天珍。

同年漫拟江山嫂,再宴时逢馆阁人。

留得银杯传故事,明年应醉杏林春。

接下来,便是拜老师,会同年,送闱星,好忙的连日应酬,总得半个月才能了事,然后衣锦还乡,另有一番荣耀。

一中了举人,只要是本地的土著而又是小康之家,就有三件事是一定要做的,第一件是竖立旗杆牌匾。旗杆讲对,住宅门前一对是必有的,祠堂门外大致亦要竖立;如果愿意夸耀,祖坟上亦可以竖一对。

第二件祭祖,家祭以外还要祭祠堂。有些小族为了鼓励子弟上进,在公产中专门提出一笔款子,作为中举、中进士的奖金。杨乃武家人丁单薄,祖先也没有出过什么煊赫的人家,尚未起造祠堂。这桩荣宗耀祖的事,是没法做的了。

第三件最现实,也最重要,设筵宴客,名为“开贺”。开贺的规模,视家境与交游而定。像赵仲文家,因为生意往来的同行与客户众多,又蓄意想摆一摆排场,所以宴客五天。杨乃武的亲戚朋友也不少,要分三天请,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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